漫谈香港电影之三--去到尽，搏一搏

　　我在深圳的十五年中，和一些香港人共事过几年，有几位还成了经常一起吃饭的朋友。他们挂在嘴边的几句粤语给我很深的印象：打好嚟份工；去到尽；搏一搏；至紧要系开心 。

　　和海外比，香港电影从业者的工钱不算高，压力又大，可香港电影工作者敬业劲头简直让人敬畏。一般人打工尽责是朝九晚五准时下班，他们是随时待命，没日没夜。90年代初期，香港电影人马楚成在大陆拍摄《功夫皇帝方世玉》时，他最想不明白的是，大陆片场的人怎么能那么悠闲：“我们在那边拍戏，他们（大陆工作人员）躲在车里吃东西，然后过来问我们说：‘你们为什么那么卖力？已经拍了14个小时还不休息?’”大陆演员陈道明和香港团队一起拍《无间道》，他惊奇香港这边一天要拍三四场。

　　敬业的高境界是投入，甚至投入到不管不顾，粤语说的：去到尽，搏一搏。有名的是功夫明星成龙拍特技的搏命，断鼻梁的次数屡创新高，身上的伤痕比战士还多。“特技人出身的唐季礼曾经折断肩胛、肋骨、膝盖及手肘，他惨痛地回忆“我曾经全身着火后冲破汽车挡风玻璃，曾给时速三十英里的汽车撞倒，又在《警察故事3》中从直升机跳到奔驰的火车上。我还试过从90英尺的桥梁上跳下来，驾车时车子爆炸自己却身在车内””。

　　这种想尽办法、追求极致，也体现在港片的风格上：浓郁、张扬、鲜明。画面追求明亮、鲜艳，色彩追求浓郁，角色个性与行为要去到尽。善恶分明，好人好到让天使惭愧，恶人坏到杀人不仅不眨眼，还得面带微笑。勇猛要到神勇才行，以一敌百，挨上十几枪照样生猛。猥琐要猥琐到让人想吐。滑稽要滑稽得有点神经病与多动症。吴宇森的枪林弹雨里的纵身飞跃，倒地滑行；王家卫的窃窃私语、不断独白和王晶的恶俗恶心的屎屁尿、人肉叉烧包，周星驰神经质的呵呵呵一样，无一不是去到尽。难怪纽约的影评说香港片：尽皆过火，尽皆癫狂。

　　这本是贬词，但这种无处不在的过火与癫狂，倒真是香港片的特色与魅力之所在。这里面的不管不顾的投入与认真，拼了命要让你开心的态度，是其他地区的电影感受不到的。除了香港，哪里还有如此纯粹的类型片呢？没有反省、犹豫，就这样认认真真全情投入地拍电影。当然，香港电影不免于喧哗、虚假、老套、粗鄙与幼稚，但如《香港电影的秘密》里说的：但他们都有精彩的结构（前后呼应的主题，对位并行的故事）；有强烈的表现（通过色彩的控制与令人兴奋的动态）；有诉诸普遍的情绪与经验（如寂寞、不公义、渴求爱情，为死者复仇等）；也有原创性（包括胡金铨、吴宇森、徐克及王家卫）。 当导演黄志强被问到怎样才是典型的香港电影时，回答说：“一部非常卖力地取悦观众的电影。”是啊，至紧要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