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谊总经理黄润芳： 培养本土作者，一本图画书打磨6年

泡在图画书中长大的孩子，不少是听着《猜猜我有多爱你》《母鸡萝丝去散步》《逃家小兔》《獾的礼物》《好饿的毛毛虫》等故事，在爸爸妈妈的朗读声中进入梦乡。这些耳熟能详的经典绘本，均出自上海上谊贸易有限公司。接手这家小型出版公司的12年间，总经理黄润芳一手打造出了“信谊图画书”，如今它被越来越多关注儿童早期教育的父母和教育者所熟知。

在刚刚举行的第四届上海文化企业十强、十佳、十大年度人物，十大创新人物，十大文化品牌评选中，黄润芳获得“上海文化企业十大创新人物”称号。这家小而美的出版机构每年推出绘本不到20本，业绩却媲美中型甚至大型出版社，光是《猜猜我有多爱你》，每年销售册数就有上百万，累计销售超过950万册，是国内目前最畅销的引进单本精装绘本之一。

黄润芳曾做过记者和编辑，后来到贝塔斯曼和汇丰集团做职业经理人，2010年，一个机遇让她回到出版行业。她发现，和光鲜亮丽、大起大落的投资行业相比，做出一本好书让更多的小朋友喜欢，那种踏实和成就是之前没有的。“能在孩子人生刚起步时，通过出版优质图画书给他们足够的精神滋养，我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上周，她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这样表示。

第一财经：童书出版市场非常大，每年都有很多书出版，请结合一些经典绘本，讲下信谊图画书脱颖而出的经验？

黄润芳：这些年，我们从国外引进的图画书中，最畅销的就是《猜猜我有多爱你》，每年销量能达到100万册以上。另外还有《爷爷一定有办法》《好饿的毛毛虫》等非常优质的图书，常年也在畅销榜前列。2023年是信谊在中国大陆成立20周年，累计图书选题不到300个品种，每年以只出一二十本精品书的速度慢慢积累。现在不少出版社新书品种铺天盖地，一年就有几百个甚至上千个，我们选题这么少，怎么活得下来？这就涉及信谊的选书标准和经营策略，我们坚持不懈做精品、推精品，坚持单品高效产出，所以在商业上也能得到比较好的回报。

《猜猜我有多爱你》是一本畅销多年的经典图画书，被翻译成几十种国家的语言，但在10多年前的中国，对图画书这样的形式不是很了解。这本书刚推出精装版本时，家长觉得，为什么这么少的字要卖这么贵？早期图画书的普及、推广漫长而且艰难，我们就发动专家、学者从学术层面来解读，更多的阅读推广则通过讲课、办故事会等方式，进入幼儿园、小学和各地的绘本阅读机构。《猜猜我有多爱你》的译者、儿童文学作家梅子涵老师当年就说，自己是那个“点灯的男人”，让图画书阅读的星星之火，燎原在祖国大地。

图画书能否被家长和孩子喜欢还是取决于内容。《猜猜我有多爱你》里表达爱、大胆把爱说出来的方式，是当时我们的图画书里比较稀缺的，因为很多中国传统家庭不善于对子女直接表达爱，而《猜猜我有多爱你》是用非常温暖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感受。这种爱的表达方式如此美好，可以是父母和孩子互相的表达，可以是亲人、同学、朋友、情侣间的表达，也可以是团队甚至国与国之间都需要去适度表达的。你想想，如果你对一位你喜欢的人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她/他听到后会是怎样地感动？这也是《猜猜我有多爱你》在国内外经久不衰的原因，我们要出版的，正是这样的经典。

第一财经：绘本起源于西方，国内引进了非常多，信谊世界精选图画书系列也很有名，为什么信谊还很重视国内的原创，在2010年就设立信谊原创图画书奖？

黄润芳：引进图画书卖得成功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面临最大的挑战是做原创图画书。信谊2009年开始发起设立信谊图画书奖，旨在挖掘和培养本土的创作者。但当时，对很多文字作家和画家来说，图画书还是较为陌生的形式。所以从2010年首届信谊原创图画书奖颁布开始，一年一度如期举行，就是为了挖掘和培养非常优秀的图画书创作者。

信谊原创图画书奖对每一部获奖作品，编辑和作者一起细细打磨修改，《公主怎么挖鼻屎》打磨了6年，作者李卓颖为了体验孩子的感受，特地去儿童机构做志愿者。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信谊培养了很多本土优秀创作者，原创图画书《团圆》《一园青菜成了精》，版权远销英、法、日等国家，成为我国原创图画书中的经典。

不管是原创还是引进，我们编辑策划一本书时，并没有想过做爆款，而是把图画书的文学性、艺术性、趣味性放在第一，只有这样才经得起时间的洗礼和考验，变成真正的经典。我女儿四五岁的时候非常喜欢一本原创图画书《妈妈，买绿豆！》，它讲述了孩子和妈妈一起到菜市场选绿豆、买绿豆、洗绿豆、煮绿豆、喝绿豆汤、做绿豆冰棒，最后种一颗绿豆的过程。这位妈妈胖胖的很平凡很普通，可就是如此贴近生活场景，让孩子非常喜欢。那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我给她念十几遍。我当时很诧异，一本图画书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妈妈，买绿豆！》35年前首次出版，今年这本书已经创下年销售近60万册的惊人数字，被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喜欢，这就是经典。

第一财经：童书出版在21世纪以来进入公认的“黄金十年”。但现在人口出生率降低，未来少子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对你们会不会有影响？

黄润芳：肯定会有影响，但我觉得对童书出版行业来说，影响更大的是销售平台在价格上压榨出版机构，为了符合平台一再低价的现状，出版业市场目前是严重的“劣币驱逐良币”。现在随便一家售书网站都是各种促销，比如图书定价基础上五折后叠券、跨店满减等优惠，最后很多书到消费者手里差不多就是三到四折的售价，更有甚者一本图画书只有9.9元，这种情况下出版机构怎么不亏损？出版机构被极力压价后要生存，只能降低成本，不外乎就是出品非常差的内容，用非常差的纸张印制。

所以我希望行业价格监管做到位，让行业良性发展。以法国、日本为例，一本书年销3000~5000册就是非常好的销量，因为他们毕竟人口基数不大。但为什么他们的出版业还如此欣欣向荣，不断有好故事、好作品和好书出版？就是因为出版从业者和作者都有足够的尊严。所以我觉得，少子化带来的问题可以克服，更重要的是如何避免杀鸡取卵的恶性竞争，如何避免平台对出版机构的低价压榨，这样我们的出版才能繁荣，让孩子的童年阅读保持高质量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