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上将陈再道回忆在大别山牵着敌人转

牵着敌人转

我们离开光山地区后，敌十一师、十师已到达该地，敌五十八师从固始、四十八师经商城正向光山地区开进，拟在光山地区寻我主力作战。胡琏的整十一师是国民党部队主力之一，战斗力较强张淦的七师、四十八师是桂系的主力部队，这个部队过去就长期在大别山地区活动，熟悉大别山地形，且很会爬山，走山路。当时我们要和这两部敌人交手肯定是会吃亏的。所以我们在军事行动上尽量设法避免和他们作战，但要和他们接触，以便把他们拖在大别山。

十二月四日黎明，我们东进到达光山东南草鞋店、椿树店以东地区宿营，十时，我六旅十六团与敌十一师一个团在刘寨湾、杨楼地区展开激战战至黄昏，我毙俘敌百余人，缴获轻机枪、步枪数支，我伤亡四十余人。当天夜里我们继续向东前进，五日，到达演川东南之朱肢店地区。这时敌四十八师已到达商城，十一师仍在光山附近，十师仍在周党畈以东地区，二十师在信阳以南地区，五十八师进至商城以西地区，八十五师正由黄陂地区北犯。判断敌可能要在大别山腹地“清剿”，刘邓首长指示我们纵队向固始前进，歼灭该城五十八师的部分守敌，以吸敌东援。

我们遂率四、六旅于七日进至固始西南之马堤集以西地区，八日，我们令四旅攻击固始城。纵直和六旅在固始西南之草庙集一带，十八团在上石桥准备打击商城援敌。固始守敌系五十八师个营及县保安团队。四旅以十一团担任性攻任务，从北关向守敌攻击，十团在城南箝制并防敌突围，十二团在城东配合。八日晚，十一团经激战攻占北关，但两次登城均未成功，副团长邢鲁峰不幸中弹牺牲。十团准备从东关继续攻城。这时，商城地区之敌四十八师和五十八师向固始增援，已进至上石桥、南司地区，我们当即率六旅进至固始以南的郭陆滩地区。我牵敌东进的任务已完成，遂令四旅撤出战斗。

为了牵着敌人团团转，十二月九日夜，四旅进至固始东南石佛店一带，十日晨，我们率部队离开郭陆滩进至黎集一带，敌四十八及五十八师之一个旅当日进抵郭陆滩地区后未发现我军踪迹，乃停止不前。我们为调动敌人继续行动，十二月十二日到达叶集以东地区。

当时敌人集中了二十三个旅重点围攻大别山。这时我们刘邓大军分布在鄂豫、皖西、淮西和桐柏、江汉等广阔地区，可以说是空前分散。集中兵力歼灭敌人一时很难做到。根据刘邓首长的部署，我们二纵主要在固始、霍斤、立煌、商城、光山地区牵着敌人转。我们五旅的部队也主要是分散在这几个县活动。五旅在这个地区协同北方来的地方干部开辟工作，已经立足生根，立煌地区有些地方已成为我们可靠的后方。

这个县还有我们纵队直属机关的不少人在开辟地方工作。我们作战中的伤病人员大都转到立煌地区的后方医院进行治疗。比前一段在商城地区作战时方便多了。但当时斗争环境特别艰苦，部队天天行军作战，没有休息时间。要牵着敌人转，就必须打仗，你不打，敌人不会来;打久了也不行，敌人分几路赶来，你摆脱不了就会吃亏。当时我总想寻找机会打个歼灭战，但未能如愿。

到达叶集地区后，得到消息:姚李庙地区驻有敌人一个团。姚李庙位于叶集、六安之间，我们决定集中四、六两旅歼灭该敌;如敌主力来援，我们就牵着敌人转。十二月十三日傍晚，我们开始向姚李庙攻击。四旅从东、北两面，六旅由西、南两面同时向敌发起猛攻。战斗打响后，天不作美，雨雪交加，战士们冒着雨雪，踏着泥泞，向守敌展开攻击，姚李庙村内大部分碉堡工事被我占领。最后敌人缩进一个水围子内固守，我多次攻击均未奏效。次日晨，得知敌四十六师由六安向姚李庙增援。其先头部队五十七团已进至挥手店，与我四旅警戒部队接触我们决心乘敌立足未稳，在挥手店歼敌一部，并令雷绍康率十三团进至顾店准备参战。十五日，我四旅部队对挥手店之敌展开攻击经激战，歼敌二百多人，余敌固守待援，未能全歼。

这时敌四十六师主力已到，我遂令部队撤至顾店地区集结待命。这一天大雪纷飞，道路泥泞，有的部队按时到达目的地，有的走了不到一半路程，真是把部队拖得人困马乏。当时陈锡联率第三纵队主力，也是牵着敌人团团转。他们从皖西到长江北岸，这时已转到商城西北地区，准备再返皖西。敌四十八师、五十八师正在商城西北地区企图堵截他们。为掩护三纵东进，我们决定将进入挥手店地区之敌四十六师向北拉，以便三纵顺利通过叶集地区迅速东返。十一月十七日，我们部队进到霍丘以南之众兴集、西皋店地区。四十六师向我追击了半天，集结在姚李庙以北地区。我们友邻三纵主力经叶集进入皖西。在这个空隙时间内，我们在西皋店、三元店地区休息了两天，总结检查了前一段的作战情况，部署了下一步的行动任务。

我认为姚李庙、挥手店打得不够理想。这一仗，总的看，调动了敌人但未能歼灭更多的敌人。个别团的指挥员在战斗部署、敌情地形侦察上太粗糙，有的是盲目攻击。如果细心谨慎，是可以歼灭更多的敌人的。雷绍康旅长淡了五旅的活动情况，我们从光山南下之后，五旅在商城、固始、金寨和霍丘地区牵制敌人，并配合地方干部开辟工作，梁俊亭、杨杰率于四团在固始、霍丘交界地仄活动，团政委杨杰还兼任霍固县委书记。

十五团主要在商城以南、立煌以西地区活动，团政治委员田涛主要抓开辟地方工作;只有刘墨卿率领的十三团没有分散，算是机动部队。他们还提出五旅能否归建的问题口我说，现在你们已在鄂豫军区一分区兼职，这是刘邓首长决定的，还是尽全力把这个分区建设好，对个别不安心的同志要做好思想工作。雷绍康当即表示不管多么困难，一定要在大别山坚持下去。后来我们率四、六两旅转出大别山，五旅仍留在鄂豫军区坚持斗争。

当时，我们让纵队参谋长王蕴瑞带十三团到立煌地区。任务是把留在该地区的纵队后方机关整理下，并将部分干部带回纵队。经过多次精简.我们纵队前方指挥部的司政后机关人员很少，虽然是拉着敌人转，但平时有些工作总要有人干，所以让王蕴瑞去带些干部回来。十三团则返回立煌剿匪。

十二月二十日，我到四旅参加该旅召开的党委会议。会上我问十团团长王一:挥手店战斗时部队究竟是怎么攻击的?为什么没有突进去?王一说，那天夜里天黑下雨，连个向导也没找到，只是盲目向前冲。前沿突破了，但向敌人最后的固守点攻击多次，未能攻进。我批评了他们太粗心，不细致。王一团长精明能干，打仗是好样的。羊山战斗时他身上多处负伤，把他抬到大别山之后，伤未好就回到团里柱着拐棍指挥战斗，我当时真不忍心批评他，但挥手店战斗没打好，他一直记在心里，一九四九年二月，南下渡江作战途经六安地区时，王一那个团住在六安以西之大院墙，这里距挥手店只有八华里。

三月十七日上午，王一到挥手店，在村里村外察看了一番，发现那天夜里没攻进去的原因，是部队冲锋道路选择不当，被一片水塘挡住去路。结果没有攻进去，还牺牲了三十多个同志。王一看望了牺牲同志的坟墓就返回部队。

在四旅党委会上，我宣布了四旅部分团的干部任职命令。杨仙波任十团副团长，徐式廷任参谋长;刘元魁任十一团团长。原团长罗崇富同志已任命为四旅副旅长。会后，他们准备了几个肉菜，算是会餐结果，和迎接十纵会餐一样，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枪声响了。原来敌四十六师攻上来了，离旅部只有四华里。干部们听枪炮声习惯了，一个个大吃大喝，硬是把肉吃完才离开。在四旅部队战斗的同时，六旅十七团在三元店以东地区也与进犯之敌四十六师发生战斗。我们部队和四十六师进行接触，经短暂交战，敌人仍不撤退。同时得知，敌四十八师进至商城东峡口地区，五十八师之一八三旅进至固始南部陆滩地区，二十正师之四十旅进至顾店地区。我们估计敌四十六师可能想把我们拖在这里，等候四十八师、五十八师赶来对我实施合击。

为了争取主动，我们决定于十二月三十日晚离开西皋店地区，经叶家集西渡史河，进入立煌地区。部队走了一夜，天亮之后才到达叶集，主要是前半夜道路泥泞难行，后半夜路面冰冻坎坷不平，最后两个旅都走在条大路口了。部队拥挤穿插，行动缓慢。在叶集过史河更加困难。我到河边一看，史河河床有二百米宽，水不深，可以徒涉，但河面上有冰块向下游飘浮。

当时要准备船只架设浮桥，需要较长时间。这时，如果敌人追上来怎么办？背水作战兵家所忌。必须尽快渡过史河，否则，敌追兵赶到，或飞机来了，都够麻烦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各级领导干部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十六团团长向茂森脱下棉衣带头涉水过河。十团二营营长程超是四旅前卫营，到了河边，他就第一个脱衣下到河里。

干部的模范行动是无声的命令，部队很快涉过冰河到了对岸，腿肚子都冻成紫红色，不少同志的腿被冰块划破了。上岸后用毛巾擦干下身，活动一阵子，才穿上衣服继续向宿营地前进，直到二十一日中午才到达叶集以南的孙家滩地区，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真把指战员们累坏了。行军打仗是家常便饭，但象涉冰河还是不多见的。二十二日，我们部队到达立煌以北之沙河店一带。这时，敌四十八师已到达叶集，五十八师之一八三旅到达黎集，四十六师折回姚李庙地区。

为分散调动敌人，我们决定四旅、六旅分开行动。我们率纵直和六旅由沙河店经苏仙石向商城以南地区前进;四旅经立煌县城向商南挺进。这样既可分头牵敌，又利于解决部队沿途住宿、吃粮问题。当时，部队进入山区，首先碰到的是住房困难，山区村庄和平原地区不同。什么李家湾、张家湾，实际上就是一两户或两三户人家，一个排也住不下。再者，部队集中一个地区筹粮吃饭就很难解决。部队在富裕地区筹借些粮食，离开时每人背一米袋口粮.以便备用，我们纵队几个领导的身上都背有一口袋米。但到了贫苦地区或山区，筹不到粮食时，就吃米袋里的口粮，不然你借不到，买不到，部队没饭吃，最令人头疼在内线作战时，有根据地广大人民支援，吃饭、穿衣全不用操心，现在是在新区作战，才尝到无后方作战的苦头。

十二月二十三日，我们率纵直和六旅由立煌以北之沙河店进至商城以东之苏仙石地区，二十四日到达商城以南之杨桥一带，四旅进至立煌西南之丁埠地区。十二月二十七日，我四、六两旅及纵直全部到达商城以南之达权店、通城店地区。

自九月底离开商城地区南下，到达大别山南麓长江北岸，又从黄梅一带北返光山，然后将敌人向东拉，进入霍丘、六安和立煌地区短短三个月内，鄂豫皖三省的交界地带几乎全转到了。原来的鄂豫皖老苏区几乎跑了个遍。这期间，除去在筹做棉衣时休息了十多犬，其它时间都在行军作战，过河、爬山部队经过多次精简、轻装，行动方便多了。但部队减员很多直属机关的人员大都组成工作队，到地方开创根据地。部队伤病员大都安置在山区的贫农家中，由后方医院派人巡疗。敌人“清剿”时就躲在山林里。不少同志牺牲了、病故了;有的开了小差。多数同志伤未痊愈就主动回到部队。有的找不到部队，就在驻地和地方干部一起，拿起武器和敌人的乡保武装进行战斗。

经过几个月苦战、摔打，不论是在部队的同志，还是在地方上开辟工作的同志，锻炼得更加坚强厂。艰苦环境最能磨炼人，锻炼人。走山路，爬大山，开始不习惯，不会走，现在习惯厂，不怕了。这次从立煌到商城以南就是翻山越岭过去的。商城和立煌之间，有条较高的山脉，北边是一千三百五十多米的金钢台，往南是一千五百七十六米的天平铺，飞旗山、风仓尖、十八盘、牛角尖和九峰尖等一系列山峰，多在千米上下，九峰尖一千三百五十二米。从这一带过往必定要爬山。

这次我们纵直和六旅是从金钢山爬山越岭的:四旅是从立煌西之十八盘翻越高山，到达商城以南达权店地区的。刚到大别山时，我也不习惯走山路了，可能是在平原地区战斗了多年，对山区陌生了。经过几个月的锻炼逐渐习惯了，每次行军翻越山岭，我常常是下马爬山。因为山路崎岖，遇到狭窄山道，还得下马登山，我们留下卜为数不多的山炮，是拆卸开来由骡马分别驮着行军的，遇到高山陡坡，牲口累得直喘气，战士们前边拉，后边推，也无济于事。只好把炮身、炮架等从牲口上卸下来，自己轮流扛着爬山。

我们到达商城以南之达权店地区后，敌四十八师全部和五十八师主力进抵立煌县境，敌人尾我四旅前进的，这时又扑了空。十二月二十七日，我们在通城店地区准备休整两天。结果未能如愿。二十八日，敌十一师之十八旅由余集、葛庙地区向我六旅驻地冯店地区的部队展开攻击。周发田、刘华清指挥部队奋勇还击，打了一天，歼敌百余人。当时敌十师也在这个地区。为免遭敌人合击，把敌人向北拉，我们遂决定向北机动。十几月三十一日晚到达商城东北、固始西南之樟柏岭地区。

部队驻下后，已是除夕之夜，次日就是一九四八年的元旦，新的一年到来了，为了过年，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两天。政治部向我们提出让部队学习一下毛主席的重要报告《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当时，我们纵队宣传部将从收音机里听到的记录稿油印出来，发给部队学习。我们纵队几个领导同志也曾在司令部情报处听过广播。当时战斗环境艰苦，行动频繁，只能一般的学一下，不能坐下来学习。这个报告听起来十分亲切，很受鼓舞。报告中说:“现在，战争主要地已经不是在解放区内进行，而是在国民党统治区内进行了人民解放军的主力已经打到国民党统治区域里去了……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并指出:“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即在前头”这些话使我们广大指战员倍受鼓舞，充满信心，成为我们坚持大别山斗争的强大思想武器。

一九四八年一月，我们纵队奉命活动在商城、固始、光山、满川地区。元月三日.我们召开了纵队党委扩大会议，团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总结了前一阶段战斗情况，部署了下一步工作。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刘邓首长曾两次指示我们，指出:敌以优势兵力寻我作战，是垂死挣扎，形似进攻，实为防御为拖住敌人，野战兵团要适当分遣行动，一纵位于淮河南北之新蔡、息县、汝南、正阳及演川、光山以西地区活动;二纵位于经扶、立煌一线以北地区活动;六纵位于大别山南部地区活动;三纵位于皖西地区活动并要求我们适时分散与集中，把敌人向外拉，配合内线反“围剿”，还要执行打仗、土改、筹款三大任务。